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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第七斬,娃有來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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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第七斬,娃有來歷

很快,大夫便請來了,大夫約莫五十來歲,精神矍鑠,面目嚴正,曹叔引薦道:“東家,這是咱永和坊千金堂的陳大夫。”

胥姜拜道:“見過陳大夫,有勞您給這孩子看一看,他腿上傷得很重,昨夜淋了雨還發了燒。”

“姑娘放心,交給老夫。”陳大夫放下診箱來到榻前,胥姜連忙讓出位置,給他騰地。

陳大夫先搭了脈,摸了摸孩子的額頭,又掀開被子仔細檢查小孩的腿。那腿已經腫得更大了,還微微發紫,情況看起來比昨夜又嚴重了些。

“他的腿斷了,原是接過骨的,因沒有好生將養,又錯位了。我等會給他再接上,開些外敷內服的藥消去炎癥,只要按時用藥,小孩骨頭長得快,養上三個月就能好了。”陳大夫將小孩重新塞進被子裏,“至於傷風感冒,並無大礙,我在方子裏加幾味驅寒的藥,吃了就沒事了。”

胥姜:“謝謝你,陳大夫。”

“醫者本職,不必客氣。”說完陳大夫又叮囑道:“除了按時用藥,這孩子平日得多註意調養,他脾胃大傷,身子虛弱,應該是長期受餓導致。要忌生冷酸辛,大油大葷,最好以溫補的粥湯為主,且要少量多餐,不可多食。”

胥姜點頭應道:“我記下了。”

陳大夫挽起袖子,將小孩的腿從被褥裏剝出來,對胥姜與曹叔吩咐道:“我先給他接骨,你們按住他,怕待會疼起來亂動。”

“好。”

兩人上前幫忙,曹叔坐到榻上將小孩和著被褥摟進懷裏,胥姜則按住小孩另一條腿。陳大夫一手握著小孩的傷腿,一手順骨,摸到凸起的地方,毫不遲疑的按揉下去。

小孩瞬間被痛醒,想要掙開卻被三人牢牢按住,他張大了嘴,發出嘶啞的慘叫,聽得人心頭不忍。

曹叔眼睛都紅了,他一邊將小孩牢牢抱住,一邊溫聲安撫道:“乖孩子,別動,大夫在給你接腿,忍一忍,馬上就好。”

那小孩聽了竟真的不掙紮了,咬著牙將慘叫都吞進了肚子裏,他痛得滿頭大汗,其餘三個大人也緊張得滿頭大汗。

“好了。”陳大夫終於松開了他的腿,晃了晃站起來,沖胥姜說“找兩塊夾板來給他綁上,頭一個月千萬不能讓他亂動,否則再錯位還要受罪。”

胥姜趕緊去夥房找來兩塊曹叔做活廢棄的木料,擦幹凈了拿進屋,同陳大夫一起給小孩綁上。綁的過程中難免有挪動,把小孩痛得直哆嗦,曹叔一邊給他擦汗,一邊低聲哄著他,像哄自家的孩子。

終於綁好了,幾個人都松了口氣,小孩一張臉已是面無血色。

陳大夫從藥箱裏掏出一個瓷瓶,倒出一枚藥丸給小孩服下,“這是溫補氣血的藥,孩子方才又出了些虛汗,先讓他補補,恢覆些元氣。”

曹叔和胥姜把小孩重新安置到臥榻上,陳大夫收拾好藥箱,沖二人說道:“你們來一個人同我去開方子、取藥。”

曹叔站起來,“我隨您去。”

胥姜叫住他,拿出一吊錢塞進他手裏,“您先拿著這些錢,不夠再來取。”

陳大夫看了兩人一眼,“足夠了,老夫又不是開的黑店。”隨後沖曹叔說道“跟我走吧。”

胥姜尷尬賠笑,恭敬的將人送了出去,“麻煩您了,陳大夫。”

兩人走後她回屋去看孩子,卻見他又昏睡過去了,想著他方才咬牙忍痛的模樣,眉頭微皺,隨後替他掖了掖被角,低嘆一聲悄然退出門去。

因昨日開了坊集,再加上下了一夜大雨,街上泥濘,今日出門的人甚少。書肆冷清,胥姜趁空閑將昨日的買賣開銷入了帳,又將堂內灑掃了一番,燃了黃柏與艾草去潮。

生意清閑,人不能閑。

待曹叔取藥歸來,她已經將書肆裏裏外外都打掃完畢了,緊接著兩人又給小孩擦藥、煎藥,好一陣忙活。

“東家,這孩子您打算如何安置?”曹叔放下藥碗小聲問道。

“先上報府衙,清查戶籍,若是編戶應會被送返原籍,若非編戶,便要理清來歷過後,再憑官府分置。”胥姜頓了頓,沈聲道:“怕就怕……”

“東家是怕這孩子是別人家的逃奴?”

胥姜神色微凝,“若是逃奴,被抓回去恐怕命就沒了。”

“這孩子除了腿上的傷,身上還有不少淤青,想來平日裏沒少被苛責虐打,也不知是什麽樣的人,對一個丁點大的孩子竟下這樣重的手。”物傷其類,這孩子讓曹叔想起自己因病亡故的孫子,難掩心疼。“若真是逃奴,必定也是因不堪虐待才逃的,東家,孩子還這麽小,咱們得設法讓他活下來。”

“曹叔,咱們先別亂了陣腳。事情還未定性,先上報官府,即便是逃奴,被主人虐打成重傷,按律也是要糾察其主罪則的,何況他還是個孩子。”胥姜安撫完他,思慮片刻之後又說道:“過會兒,您去衙門走一趟,最好能將官差請來親自查看。切記,多磨一磨,認準了耳根子軟、熱心腸又最好是新當值的請。”

曹叔心領神會,“我明白,那些官爺、貴人們高高在上,又自負鐵面無私,若不請人親自來看看這孩子的慘狀,怕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能將他這條命打發了。”

“不錯。您領人回來的時候,將動靜鬧得大些,最好讓街坊鄰居都知曉官爺上咱們這兒辦差來了。”

曹叔聞言卻有些猶豫,“可這書肆剛開張,之前這地就見過血光,有過不好的傳聞,說不吉利,如今又招來官差,東家就不怕再壞了名聲?”

“名聲於達官顯貴是錦上添花,於我等平民或賤籍而言,有時候卻是壓死人的橫梁,壞與不壞又有何妨?”胥姜淡笑,眼神透亮,“曹叔,咱們活著已是不易,何必再徒增枷鎖?”

曹叔怔然,又聽得她狡黠的說道:“講起名聲,那些官差才最好名聲,他們要得威望、要升遷,就得假仁假義的做面子功夫。所以咱們將他們來辦差之事傳得人盡皆知,又將孩子如今的慘狀散播出去,日後即便查出他是逃奴,迫於人言,再無私的鐵面,也不得不給他一口生氣,一條活路。”

“是我魔怔了,我這就去官府請人。”曹叔笑了笑,俯身摸了摸小孩的頭,然後起身要往外走,卻忽然被一雙小手緊緊拽住。他低頭看去,卻見小孩不知什麽時候醒了,正睜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望著他。

“我不是逃奴。”小孩的聲音細若蚊蠅,卻也叫二人聽了個清楚。

“這孩子什麽時候醒的?”看這樣子,想必是聽到了他倆的談話了。

“醒了?”胥姜探過頭一看,“醒了便好,陳大夫真是妙手回春。”

曹叔坐到小孩身旁,低聲問道:“孩子,你既說你不是逃奴,那你能告訴我們你是什麽人,來自哪裏,又為何會倒在門外的嗎?”

小孩看了看曹叔又看了看胥姜,松開手將自己縮回被褥裏,頗為可憐的說道:“我叫陸稹,是青州人氏,因為家鄉發大水,爹娘都被洪水沖走了,所以隨鄉民來京尋親。不想在中途遭遇歹人,要將我拐賣為奴,路上我逃跑了很多次,卻都被抓了回去,然後打斷了腿。”

胥姜聽完,神色有些古怪的問道:“那拐子是不是帶你住在了本坊的雲來客棧?”

見小孩和曹叔都一臉驚訝的望著她,她又道:“後來那拐子還被一個官爺抓去了,是也不是?”

“你……你怎麽知道?”小孩哆哆嗦嗦的看著她,滿臉戒備。

“因為他被抓的時候我正好住在那客棧裏,就在隔壁屋。”竟有這麽巧的事,難怪她覺得這孩子的遭遇有些熟悉。

得知小孩是那晚被救的孩子,胥姜一顆心放下了,不是逃犯就好辦了,隨後又問道:“你那日不是被官差帶走了麽?怎麽又會流落街頭?”

小孩知道她不是拐子同夥後放松下來,“那日我本以為要被拐子打死,幸好官爺救了我,把我帶回衙門,錄了口供,還替我請了大夫。可是,他走後,我沒錢給後面的醫藥費,就……自己出來了。”

胥姜不信,就拉著臉嚇唬他,“不說實話,我就把你再送回府衙去。”

“我……”小孩一急就要坐起來。

曹叔連忙將人按住,生怕他又碰了腳上的傷,“孩子別急,東家嚇唬你呢,你好好跟我們說,我們才可幫你啊。”

那孩子怯怯的看了胥姜一眼,吞吞吐吐的說道:“他們找到我要投靠的親戚,可親戚不認,他們便要把我送返原籍……我爹娘也沒了,宗族的人也是搬的搬,散的散,回去就沒人了。”

曹叔明白了,“你不想被遣返,所以就從府衙跑了?”

“是……”小孩眼巴巴的望著胥姜,“求姐姐不要把我送回去,即便是送回去……我也還是會跑的。”

胥姜被這小崽子給氣笑了,“腿都斷了還想跑哪兒去?要不是被我撿著,你昨夜就該死在街頭成孤魂野鬼了。”

小孩被罵得面紅耳赤,卻仍舊不忘道謝,“謝謝姐姐救命之恩,陸稹以後一定會報答您的。”

“你叫陸稹?”倒是個知情識理的,胥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,柔聲道:“先好好養著吧。”

“那個……”小孩在被褥裏不自在的扭了扭,欲言又止的望著曹叔。

“怎麽了?”胥姜以為是自己碰到他傷處了,“弄疼你了?”

“不……不是。”小孩見曹叔沒理會他的意思,只好羞怯的說道:“我想如廁……”

……

胥姜從臥房裏退出來,摸了摸鼻子,有些尷尬的往前廳去了。

京師分兩縣轄制,分別是萬年與長安。以京都大街為中軸,以西市為中心的西八十四坊為萬年縣,以東市為中心的東九十六坊為長安縣,兩縣又並屬京兆尹府管轄。

此刻萬年縣的縣衙裏,一名身著紫袍的官員坐在原本屬於知縣的位置上,翻閱著一本冊子。知縣與幾名下屬則立在堂下,忐忑的交換了幾個眼神,都不明白也沒到考核巡視的日子,這位祖宗來縣衙作什麽。

可他們誰也不敢問,只眼觀鼻鼻觀心的等著他發話,誰教官大一階壓死人呢。

“聽聞你們縣最近破獲了一樁人口拐賣案?”許久過去,座上那人終於合上冊子,慢悠悠的開口了。

知縣一時拿不準此話背後的深意,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,“正是,禍首已經抓了,拔出蘿蔔帶出泥,那拐子另供出的幾個賊窩子,也給端了。”

上位那人又漫不經心的問道:“聽說是樓雲春抓的人?”

知縣從他的漫不經心裏品出一絲冷意,不知自己是哪裏惹惱了這位大人,便小心翼翼的答道:“是,那拐子虐打拐來的幼童,正巧被樓大人撞上,然後通知咱們府衙抓的人。”

那人輕亨一聲,冷道:“自己轄區內的事,卻要由大理寺的人來代勞,劉知縣這差使當得可真不錯啊。”

劉知縣及其下屬紛紛跪下告罪,“是下官失察,還請府尹大人息怒。”

“息怒?你沒被禦史臺那群碎嘴子參本子彈劾,你當然可以息怒。”府尹將桌上的冊子砸到座下,帶出一絲難掩的怒意。

劉知府趕緊撿起冊子,仔細一看,只見其陳詞激烈,聲勢浩浩,就差沒指著府尹鼻子,罵他是個罔顧人命,毫無作為只顧貪圖享樂的貪官了。

他嚇了一哆嗦,冊子沒捉穩,掉在了地上,心道:這禦史臺的人怕不是瘋了!

說來也怪,最近聖人不知哪根筋搭錯了,要效仿先賢,廣興納諫之風,以監督百官言行。激得那禦史臺眾諫官跟打了雞血似的,逮著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上奏彈劾,弄得人人自危。沒想到這次竟彈劾到了京兆府尹頭上了,難怪府尹大人來找他們撒氣。

不過他們也冤枉啊,京城每日來往進出幾萬眾,又沒出什麽大案,就是他想各坊設崗盤查,也沒那麽多人力供他調動役使啊。

只是心頭有再多冤屈,也不敢在府尹面前喊,只有俯首認錯,“府尹大人息怒,下官知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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